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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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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鶴軒一直醒著。

他枕著頭,盯著熟睡的徒弟,用手指細細描摹那沈睡的容顏。

他的上身肌肉勻稱,寬肩窄腰,腹肌有力,如同白玉石雕刻的神像,不過現在這神像卻被人染指了,胸膛上有幾處暧昧的抓痕,一眼便知剛才發生的是怎樣一場激烈的歡好。

淩星闌側著身睡在他的懷裏,像一只小貓似的蜷曲著身體,墨色發絲輕輕散落著,雪白的肩頭布滿了花瓣似的痕跡,長睫低垂,唇瓣嫣紅,縱使是藺鶴軒這般道心堅定的人見了也不由得一怔。

從來冷心冷清的人,好不容易有了渴求,怎可輕易放棄。

他本來想等到淩星闌真正愛上自己之後,才與他共赴雲雨之歡,愛他如命,便做什麽都束手束腳。滿腔情意,便想什麽都進退不得,卻因為這次因緣巧合,有了道侶之實……

纏綿夢固然是一味讓全天下人都沈迷墮落的猛藥,但對於舉世無雙的師祖來說,卻也不是不能抵擋的誘惑,真正的病因都在情/動的小徒弟身上。

藺鶴軒俯下身,長眉低蹙,唇瓣微動,終究未說出什麽話語。

他在等他醒來。

藺鶴軒還記得第一次遇到淩星闌的時候。

那是萬裏冰封的寒天冰獄,關押著數不清的上古妖獸。

天地之間,積雪飛白,波瀾壯闊,終日遮天蔽日,不見光芒。

他在黯淡無光的天穹下打坐千年,不問世事,亦在浩渺無垠的雪原上跋涉,毫無目的,忽然間,有這麽個小東西闖入了他漫長孤寂的生命。

他冷眼瞧著,那雪鼬愚蠢極了,竟然連用四肢行走都磕磕絆絆,踩在冰上還會溜倒在地,摔得四腳朝天。

可繞是這樣狼狽,這樣可憐,它仍舊執著地跟在他的身後。

“你究竟想幹什麽?”

雪鼬搓搓爪子,呼出一口白氣:“你教我修行好不好?我想變成人!”

後來這只傻乎乎的雪鼬成了他的徒弟。

再後來雪鼬又說想修行,變成人形,離開這裏,去外面更廣大的世界。

藺鶴軒毫不留情地告訴他:“七階妖獸,完全化形難於登天。”

小雪鼬沒有生氣,只是撓撓頭,對他冷淡的脾氣很是習慣的樣子。

“你就等著看吧。”

藺鶴軒沒想到他當真化形了,而且化形得很漂亮,整日嘰嘰喳喳,在他面前有說不完的話,什麽做個心氣平和的正面角色,不要惹不該惹的人,做個正派君子,不要暴露妖身……

也不知道他一天呆在這個萬年如一日的地獄裏,哪裏來得這麽多玩鬧的精力。

小雪鼬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淩星闌。

藺鶴軒也是在這時意識到,這具身體裏原來的靈魂已經消散了,一個叫做淩星闌的人類裝在雪鼬的身體裏。

既然本來是人類,也就不奇怪淩星闌整日都在想著如何離開寒天冰獄了。

“你這樣的天賦和修為,出不去的。這萬年時間,沒有一只上古妖獸從這裏逃脫。”

淩星闌趴在他的翅膀上:“不是你想出去,順帶著我嗎?”

藺鶴軒從來沒想過出去,但是如果淩星闌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並無不可。雖然他看這漫無邊際的雪原也合眼,見永夜黑暗的天幕亦無驚,但聽這個徒弟念叨了這麽多年,好像也對外面的世界,四季更疊,晝夜交替,山川河流,有了一絲懷念。帶著這個可憐的小家夥出去,似乎也不錯。

不過小徒弟的想法顯然比他知道的更加覆雜。

“還有一個問題,鑒於一些不可言說的原因,出去之後我們就分開吧,我想一個人走。”

“……為什麽?”

藺鶴軒撫摸上淩星闌的發頂,時隔多年還是忍不住再問睡在身邊的少年:“為什麽?”

為什麽會想著離開,為什麽早早就盤算起分道揚鑣?

淩星闌當時沒有回答他。

不過沒關系,他本身就沒有想過放他走。更別說,突破寒天冰獄封印的時候,淩星闌被最後一道刻印傷得失去記憶,他有了順理成章的理由,把原本應該離開的少年留在自己身邊百年之久。

藺鶴軒上一次踏足世間已是萬年之前,萬事萬物都已滄海桑田,變化不覆曾經模樣。他是世間最可怕的妖獸,好不容易逃出地獄,理應再次掀起腥風血雨,顛覆整個世界,但他又想起淩星闌時常在耳邊嘮叨的那些話……

如果小徒弟恢覆記憶,睜開眼睛,發現他不僅成了一個正人君子,還坐上了長臨道祖的位置,會不會覺得很意外?

可此時此刻,藺鶴軒居然有些擔心淩星闌恢覆記憶了。

因為他在他失憶的時候,占了他的身子。

“唔……”

沈睡的少年呻/吟一聲,終於從漫長的夢裏幽幽轉醒,他睫毛微動,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藺鶴軒:“可是醒了?”

淩星闌當真倏忽睜開眼,對上他含笑的鳳目.

“你——”

下一刻,藺鶴軒的心有如被千尺寒冰冷凍,小徒弟睜開的眼睛裏,那雙常常含著笑意的杏眼裏,充滿了恐懼、驚慌和震驚,仿佛他是什麽可怕的怪物。

淩星闌捂著臉,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尖叫。

“放開我、放開我!!!好疼、好疼…”

藺鶴軒罕見地手足無措,忙去安撫:“你怎麽了?哪裏疼?”

淩星闌猛地推開他,用錦被把自己死死裹住,像鴕鳥似的躲在一邊,身體顫抖如抖糠,可憐極了的樣子。

“疼,好疼,疼死我了…”

他的臉頰逐漸失去血色,在強烈的沖擊下,昏倒在藺鶴軒的懷中,再次失去意識。

———

景天行是被人用冷水潑醒的。

“景天行啊景天行,你怎麽能把淩公子帶到這種地方?你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你怎麽對得起你的母親!淩公子呢?”

饒是素來鎮定自若的木長老都氣得發抖。

景天行一擡眼,謔喲,長臨仙山的三十六位長老,各門各派的大能都到齊了,真是好不熱鬧。

何菡萱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臉上掛著憂慮的神情,像極了真心實意為他們擔心。

不過他也不是傻子,這麽厲害的毒藥,連師祖大人都解不開,又能和淩星闌這麽大仇的,想來想去也只能是這位了。

今日之事,當真意外。

雖然有違他拆散兩人的意願,但景天行早知道淩星闌和藺鶴軒有夫妻之實,總歸不會掉塊肉,能在中毒之後,和自己的現任情人滾床單,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這裏的吃食酒水裏被人下了藥,他、他和……”

景天行故意說得遮遮掩掩,惹人遐想。

一向不喜淩星闌的孟長老冷笑:“哼,我早就說過,淩星闌是個妖怪,妖性本淫,放在長臨仙山上早晚惹出禍事,敗壞我仙門的名聲!”

“那我們還等什麽?現在進去抓他,等到師祖回來,一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容他狡辯?要我看,就應該打回原形。”沖天子也附和道。

沖天子還記恨著演武臺上的爭鬥,性子又出名地暴躁沖動,立刻沖了進去,只聽得轟地一聲,像個皮球似的被反彈出來,把醉生夢死樓結實的房門砸得四碎,臉變成醬青色,痛苦地捂著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如此可怕的威壓,驚得眾人連連後退。

“誰、誰在那?”

煙霧之後,師祖大人抱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年走了出來。

那少年的臉埋在他的懷裏,看不清面容,甚至連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只是露出一截光潔的小腿,蓮藕似的,惹得人生生眼饞。

藺鶴軒的衣著卻一絲不茍,神情鎮定自若,絲毫看不出方才經歷了怎樣一番酣暢淋漓的性/事,旁人只當他正好來救場。

木長老這只老狐貍卻發現那高高豎起的衣領未遮蓋住暧昧的半片紅痕,轉轉眼珠,識時務地移開視線。

他冷冷地掃視在場的人。

“鬧夠了嗎?”

此言一出,眾人噤聲。

平日的師祖已經足夠叫人心驚膽戰,現在的樣子更是可怕到無人敢大口呼吸的地步。

“師祖今日應當在逆轉乾坤洞啊,怎麽在這?”有人疑惑地問。

藺鶴軒淡淡道:“有人下毒,幸好我及時趕到,方未釀成大禍。”

木長老立刻狗腿地接話:“是誰這麽大膽,敢對我們長臨仙山的修士下這麽卑劣的毒!若不是師祖愛徒心切,及時趕到,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這風月之地酒水裏有些助興的東西,也是正常。怪只怪那淩星闌,色膽包天,竟然跑到這種地方來敗壞名聲……”藥王谷的弟子低聲道。

“是嗎?難道不是你們藥王谷的人蓄意加害?”

一枚精致的雲雀玉佩漂浮到眾位大能面前,散發著柔和的靈光,一看就不是凡物。只見它身上靈光逐漸變強,竟然變成一面雪白的光屏,清楚顯示出現在的場景。

藺鶴軒解釋道:“這玉佩是我贈於淩星闌的法寶,被旁人挪動我便立刻知曉,借這小雀一雙慧眼,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何菡萱面色慘敗,她總算明白為什麽遠在天邊的藺鶴軒會出現在醉生夢死樓!

沒想到啊,藺鶴軒竟對淩星闌用心如此,用頂級法寶全程看護不說,就連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察覺淩星闌有難便頃刻之間趕來。

同時她也為這個心思深沈的男人感到害怕。

這樣一個可怕的男人,如今她對他捧在掌心的嬌寵做出這種事情……

她會不會死?難不成她會因為陷害一只小畜生被藺鶴軒處死嗎?!

不!不會的!

何菡萱勉強說服自己,她妙蕖仙子怎麽說也是藥王谷的谷主,當年跟隨仙界大軍一同討伐過魔界,論起身份,論起資輩,論起地位,哪一樣不是遠遠高過淩星闌這麽個築基期的小畜生?

藺鶴軒就是再偏心,也不可能當著這麽多修真界大能的面殺了她!

而且,這淩星闌不是運氣極好,沒出什麽事嗎?那就更問罪不了她何菡萱了。

始作俑者恍惚的片刻,修士們已經看完光屏上的內容。

沈雪衣感嘆:“這淩公子倒是……天真爛漫,如處子一般。”

雲雀玉佩顯示出的景象裏,淩星闌果真只是吃吃喝喝,若真要罰,也不過罰過私自出山和偷吃俗物的罪責,都不打緊。

沈雪衣總覺得說到“處子一般”的時候,藺鶴軒不動聲色地瞧了他一眼。

“那到底是誰下的藥?”

眼尖的劍修立刻看出其中一個鬼鬼祟祟的侍女,像極了妙蕖仙子的徒弟。

“這不是藥王谷的何箐嗎?”

“何箐是誰?沒聽說過。”

“就是仙子的徒弟嘛,就在她身後站著!”

膽子小的何箐承受不住壓力,跪在地上哭泣道:“求師祖大人饒命,求各位仙長饒命,弟子不是成心的,都是我師父,都是何菡萱,她討厭淩公子妖族的身份,和淩公子結下梁子,所以、所以才逼我下毒……”

“她胡說!何箐她、她——”

何菡萱一張巧嘴舌燦如花,正想用盡說辭為自己爭辯,沒想到藺鶴軒直接禁了她的聲音,讓她狡辯不得。

“嗚嗚嗚啊…嗚嗚…”

以她的修為根本不可能沖破音禁,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聲音。

藺鶴軒收回玉佩,垂下眼簾。

“我乏了,先將何菡萱與景天行關押至陵宜仙獄,傳趙長老審問。諸位可有異議?”

“沒有沒有。”

“自然沒有。”

“我等相信師祖的判斷。”

木長老轉頭對驚慌的何菡萱說:“趙長老為人剛正不阿,我等自然放心,仙子也不要多慮了,到時候查個水落石出,定會還你清白。”

說完,他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今日師祖看起來著實可怕得有些不正常,若平時他稱得上一個不近人情、冷酷果斷的賢君,現在卻完全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模樣,除了受寵的情人,誰敢多說一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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